描畫苦難的神學散文集

◆陳義仁（本文獲准轉載自《教會公報》2787期）

　　「雖然惡事暫時縱橫，公義穩當得勝。」能夠調來十二營天使的上帝、能夠使耶穌復活的上帝，當然是最終的勝利者。公義終將得勝、耶穌死而復生。上帝真是厲害。

　　但是，惡事暫時縱橫，人與萬物受難時怎麼辦？上帝拒調十二營天使，寧願親身下到人間，跟人一起受難，挺直胸膛，克服患難。這才叫厲害呢！

　　長老教會出身的王貞文牧師，近年來（留德研讀神學期間）秉持著長老教會強調受苦的「十字架的神學」，創作了許多神學散文，如今集結成《櫸樹裡的基督》一書出版。書的封底特意表達自己的神學關注：「相較於復活節，我比較喜歡受難日的禮拜，對我來說，受難日是更重要，更有意義的日子。」因此整本《櫸樹裡的基督》大約都在描畫苦難。受難的人、受難的大地、與苦難抗爭的人。而最重要的，上帝也一起受難。她寫南非的「真理與和解委員會」、寫科隆的「政治晚禱會運動」、寫東德的「蠟燭政變」、寫殘障者、寫女性群像……。最動人的是，作者尤其關注最弱勢的婦女以及殘障者。身為女性神學家的作者，在這本書「一大半的文章是在分享女性的生命史」，以及刻劃殘障者的神學。

　　王貞文介紹〈與大神學家為伴的女性〉。這些才華橫溢的女性：海蓮娜．史懷哲、漢娜．田立克、夏綠蒂．封．紀申鮑（巴特的密友）、瑪麗亞．封．魏德邁（潘霍華的未婚妻）、伊莉沙白．莫特曼溫德，除了後者，她們都生活於一九六○年代新婦女運動之前，自然，她們的光芒被身旁的大神學家遮掩，活在介於發展自我以及傳統角色之間而焦慮。但是，「她們分享了她們所愛的人對上帝國的工作的理想與熱忱。」仍然活出信仰的美好見證。王貞文筆下這些有才情，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性，她們的生命歷程，不管是正面或負面，對於追求自我成長的現代男女，都會有所啟發。

　　王貞文也寫聖經中的女性、寫盲女作家、寫遭遇性暴力的女詩人、寫無畏強權的女鬥士……都不脫離受難與願意跟苦難站在一起的人。

　　受難者之中最弱勢者，應屬殘障者吧？王貞文寫腦性麻痺的多林牧師，不僅是「一個默默受苦的記號」，更是具有「活潑的生命力與勇敢的抗議之聲」的人。「有什麼人比他更合適於宣講一個進入世界，與我們同經驗最底層、最邊緣的生命情境的上帝呢？」

　　而表達「受苦的上帝」，最辛辣的莫過盲女作家素珊．克拉荷的基督教文學創作了。尤其她所寫極具幻想及挑釁意味的短篇小說〈故障的彌賽亞〉，更是嗆人心肺。剛出生的小耶穌，竟然是個合不攏嘴，不斷流口水的腦性麻痺兒。痙攣的小軀體，將來如何握穩權杖？扭曲的腳，如何踏在敵人的咽喉上？歪斜的肩頭，如何擔負國政？

　　這樣的創作，必定讓許多人高喊「大逆不道」。但是對於肩負重大苦難的人，尤其對於家裡有重度殘障兒的人（如筆者），大約較能體會這種「徹徹底底的道成肉身」吧？尊貴不可言喻的上帝，既可成為卑微的人，已是不可思議；那麼成為重度殘障者，體驗人至最悲之境，這樣的觀念，有何不妥？感謝上帝，真切體會我的苦難。

　　苦難者，以及與受難者一起奮鬥的人。這樣的奮鬥並非輕鬆的一句「靠主得勝」即可過關，而是艱苦奮戰，並且正如王貞文所寫的，是人與上帝「對談、哀歌、讚美、緊抱、爭執、摔角。」苦難中的人更多想到上帝，從上帝得到大能力。〈故障的彌賽亞〉的山上寶訓這樣說：「瞎眼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所看的是深處。」

　　說誇張一點，這是一本「限制級」的神學散文集。信仰實齡未滿十八歲，以為信仰只有蜜糖者，不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