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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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141期】2006年5-6月出刊

本期目錄:
爆料掛帥的失職媒體
百變的面具—莫札特與我
描寫苦難的神學散文集——《櫸樹裡的基督》


曠野藝文百變的面具──莫札特與我

◇ 黃奕明

我與莫札特的第一次接觸

  我與莫札特的第一次接觸是透過一卷錄音帶,那也是我生平第一卷古典音樂錄音帶,正面是豎笛協奏曲K622,反面是弦樂小夜曲K525,我聽了不下百次,幾乎是每夜伴著莫札特的音樂入眠的。正如後來的電影《阿瑪迪斯》所演出的,小夜曲的旋律婦孺皆知。而電影《遠離非洲》更選用了豎笛協奏曲的第二樂章作為主題配樂,這首被稱為「天鵝之歌」的旋律,也正是我考大學音樂系所吹奏的曲目,在我一生中不斷地出現,失戀的時候、服兵役的時候、在海外留學想家的時候,它已經成為我記憶中不可磨滅的一部分了。

百變的面具

  說也奇怪,隨著年歲的增長,對莫札特的認識就更不同了,同樣的旋律卻可能有不同的速度與詮釋。小時候認為莫札特是個天使,所以音樂中充滿了純真與喜悅,長大後發現在面具下的莫札特卻是多愁善感的,所以反而刻意用慢的速度去演奏它。現在則又希望能以簡單而純淨的方式來詮釋,因為我認識到他是一位異常早熟的神童,雖然只活了三十五歲,卻能洞悉人性,所以音樂中有著百變的面貌,就如同帶著面具的舞台劇演員,能隨意進出角色。三十歲後他譜寫了四首歌劇,即三十歲的《費加洛的婚禮》、三十一歲的《唐•喬望尼》、三十三歲的《女人皆如此》,以及最後一年(1791)的《魔笛》。對我而言,《女人皆如此》是一部印象最深刻的歌劇了,因為在我人生最痛苦的一段歲月,也就是失戀之後,我在台北愛樂室內樂團擔任行政經理,也曾經製作過這部歌劇的演出,由指揮大師亨利•梅哲指揮的首演,卻正好碰上520事件,彩排進行一半,國家音樂廳就宣佈封館,結果首演被迫取消,團員從地下室停車場撤離,第二天晚上在沒有彩排的狀況下作了惟一一場演出。我們用的名稱是《試情記》,節目單上的歌詞中譯是我編寫的,我們取消了所有的宣敘調,改成加上旁白的默劇橋段,也是由我擔任口白。還有一場宣傳的座談會,居然請到了朱高正委員和施寄青女士對談婦女解放議題!後來在巴黎我也指揮過三場《女人皆如此》的演出,我把配器改成室內樂編制,演員則用法文演出橋段來代替宣敘調,使得這部歌劇變成像法國的輕歌劇,莫札特的功力在把劇情、歌詞與音樂完全結合在一起,第一幕終曲中的速度變化與戲劇張力,都令人嘆為觀止。我再一次感到莫札特內心世界的成熟與超齡,他自由進出角色,不管是什麼年齡或性別,他都能充分掌握。明明是一部嘲諷的喜歌劇,他也能把它變成曠世鉅作!

魔笛密碼

  《魔笛》更是奇幻,他用了許多密碼來婉轉地描述共濟會的信仰。例如三就是個秘密數字,所以三聲信號、三仙女、三仙童、三個考驗等等都與這個數字有關。我還私下幻想能夠把金庸的《笑傲江湖》跟這個劇本作結合,來製作一套「日月神教版」的《魔笛》,可惜未能如願。《魔笛》的劃時代貢獻就在於它是莫札特第一齣德文歌劇,劇本內容雖然荒誕,在音樂上的成就卻是非凡。處處聽得見莫札特的笑聲與悲泣,正如戴上我所說的「百變的面具」,電影《阿瑪迪斯》乾脆把劇中角色與莫札特的現實生活作了比對,夜之后成了他喋喋不休的岳母,他的父親就是大祭司,而他自己則是介於王子和捕鳥人之間。在這些角色的轉換中,善與惡、光明與黑暗、歡樂與悲傷,就像電影中來向他邀稿的神祕使者,戴著笑臉與哭臉的面具。莫札特的天主教信仰到底算不算虔誠?從魔笛密碼中似乎可以聽出端倪,共濟會並非一個公開的教派組織,《魔笛》甚至被視為敵視女性之作品,但莫札特絕非嘻笑怒罵,而是將他的信念寫進去。除了歌劇以外,他的交響樂與協奏曲也都非常精采,可以說是信手拈來、妙筆生花!而室內樂作品更都是珠玉之作,我自己就常常演奏K581的豎笛五重奏,曲風高雅而不落俗套,在歡樂的風格下又有幾許惆悵,大小調主題之間的轉換天衣無縫。當然,我們更不能忘記他的宗教音樂作品。

宗教音樂的曠世傑作

  天主教神學家漢斯•昆曾說:「莫札特音樂之宗教上的重要性,不僅在於他以宗教─教會的題材或形式所譜寫的音樂,也在於他的非聲樂─純器樂的音樂作品,以及他的音樂所包含超越外在於音樂概念的世界解釋。」他稱之為「超驗的蹤跡」。因此他評論說:「莫札特的宗教音樂是不帶神學反思的音樂性禮儀。」的確,聽他所寫的十幾部彌撒曲,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陳舊風格,而是充分發揮他自己獨有的寫作風格的「人性化」作品。出生於天主教家庭,又為主教與貴族服務的莫札特,其實對宗教音樂是愛恨交加的,他的純真其實很容易戳破教會裡偽善者的面具,但是在他心靈的深處,仍然有著信仰,他曾寫信給病危的父親:「我每天上床前都要思忖再三,也許我──儘管我如此年輕──第二天將不復存在,所有那些認識我的人中不致有哪一個人會說,我在與人交往中怏然不悅或者心情悲傷,為了這一種幸福感,我永遠感激我的創造者,並由衷地祝福我周圍的每個人都能得到這種幸福感。」

  最後,我們來看看莫札特的《安魂曲》。這首宗教音樂的曠世傑作之所以這麼出名,當然與它的種種傳聞有關。排除這些不必要的非音樂因素,它仍然是首優異的作品。巴洛克以降,宗教音樂逐漸參雜了世俗音樂的成分。身為絕佳歌劇作者的莫札特,卻在此曲刻意返璞歸真,即使在獨唱段落,也壓抑歌者戲劇表現的程度。另一方面,莫札特卻又在音符間反映出個人遭遇的情愫,展現出浪漫派的一面。回顧、前瞻,卻又能相容並濟,這正是莫札特《安魂曲》偉大之處。大家可能已經知道莫札特臨終前還在趕著完成此曲的底稿,許多段落只有合唱部分以及開頭幾小節的配器,甚至除了選定的歌詞外,沒有留下半個音符。他自己全部完成的部分,只有第一段的〈進堂詠〉和〈垂憐經〉。我們今日聽到的版本,絕大多數是他的弟子蘇斯麥爾根據手稿完成的,最後四個段落則是完全由蘇斯麥爾創作,以及重複莫札特開頭的音樂而成。由莫札特生前和妻子之間的信函觀之,他對蘇斯麥爾的才氣並沒有很高的評價,甚至私底下以「蠢驢」稱之。以這樣子的才情,敢在莫札特的最後一首遺作中加上自己的創作,難免會給人「狗尾續貂」之譏。因此,曾經有些近代音樂史學家認為他所補寫的部分配不上莫札特的樂思,甚至有幾位還自己嘗試為莫札特完成這首《安魂曲》,期望能夠以研究莫札特風格的心得來趨近原作者。然而,今日絕大部分的樂評家與史學家即使對蘇斯麥爾的手筆不能完全滿意,卻也公認他的補遺還是最值得接納的版本。畢竟,他身為那個時代的音樂家,又曾經協助莫札特的作曲工作(甚至曾經捉刀譜寫過幾齣歌劇中交代劇情用的宣敘調),這些條件都是任何近代學者不可能具備的。於是,目前一般的演奏與錄音所採取的大多是蘇斯麥爾整理完成的版本。其實,對於純粹欣賞的聽者來說,莫札特原作與蘇斯麥爾補作的差距並不會太過明顯,莫札特本身從樂曲一開始就建立起來的氣勢與格調一直成功地持續到底,提供聽者一以貫之的音樂內容,尤其最後〈領主曲〉呼應〈垂憐經〉的時候,全曲也就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點。

  莫札特寫作過許多宗教音樂,不過除了最後的c小調彌撒曲和這首《安魂曲》外,多半都是充滿了喜悅至福之感。他在生命盡頭所得到的體會,我們無從得知;不過由音符間,我們聽出他的臨別心情。即使在與死神爭時間的當兒,他筆下仍然閃爍著天才的神妙筆觸。例如〈號角響起〉中的伸縮號獨奏,和獨唱配合得天衣無縫,堪稱該樂器空前的佳作。以合唱的寫作來看,僅他全部完成的第一段,就包含了對位及和聲兩種技巧的高度運用。有學者認為莫札特的合唱寫作借用韓德爾,尤其是他的《彌賽亞》的手法。誠然表面上他們的確有相似之處,不過莫札特的對位寫作,每一聲部更像是獨立卻又相依的生命體,值得反覆玩味。歷史上的大師,有集大成者,有開新局者,但像莫札特這樣兩者兼具的,實在是罕見。他的《安魂曲》就是這樣的一首代表作。

  傳說中只寫了八小節便絕筆之作就是〈流淚之日〉(Lacrimosa):

Lacrimosa dies illa, 在充滿淚水那一天裡,
Qua resurget ex favilla. 當罪人從灰燼中起身,
Judicandus homo reus: 接受判決之時:
Huic ergo parce Deus. 我主,求你垂憐我。

  我曾經在巴黎指揮演出時,看見合唱團團員眼中噙著淚水唱歌,據說這也是莫札特臨終時要求親友、弟子為他輕唱的曲調。

在天堂遇見莫札特

  二十世紀偉大的神學家巴特曾經在一篇文章裡說到:「當我有朝一日升上天堂,我將首先去見莫札特,然後才打聽奧古斯丁、托瑪斯、馬丁路德、加爾文和士來馬赫的所在。」我也不懷疑莫札特在天堂,因為他的音樂是如此特別。亨利•梅哲曾對我說過:「音樂巨人(Giant)只有兩、三位,像巴赫、貝多芬;偉大(Great)的作曲家也是鳳毛麟角,像布拉姆斯、華格納、威爾第等等;但是天才(Genius)只有一位,就是莫札特。」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在慶祝這位上帝所愛的天才出生兩百五十週年之際,我衷心地感謝上帝把這個寶貴的禮物賜給世人,讓我們在墮落的塵世中,藉著聽到如此天籟,而能想望永生的美善!(作者曾任國家交響樂團副團長,現為林森南路禮拜堂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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