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47期】2007年5-6月出刊

本期目錄:
歸人、過客與人民意識
超越藍綠是天真的想法?
回歸十年──一個香港基督徒的省思
道聽途說──談美國的政教關係
百年孤寂,今更冷清
堅立於暴風雨中的潘霍華
再訪華爾騰湖──梭羅和他的《湖濱散記》
有誰知道蝗蟲的飛航路線
泰澤共融祈禱歌詠的真髓
用「心」看世界
湯瑪斯.摩爾的《烏托邦》

道聽途說──談美國的政教關係

 
◆康定怡

二十多年前,我讀到一本建築符號學的書。作者是西班牙人,人名我已經忘了。但他所寫的,有一兩句話到今天仍然以各種不同的變奏在我的腦子裡作響。他的大意是:西班牙座落在歐洲大陸的邊陲,對於歐洲大陸嚴肅深刻的主流思想探討,常有隔靴搔癢之嘆;又因為語言文化的不同,更加無法準確地掌握歐洲主流觀念的內涵,常常需要一點猜測的工夫。這個認知,使得作者樂於切入一些邊緣性很強的課題,學著在邊緣性裡頭安身立命。又有我的一個猶太人朋友這樣說道,她是美國的第三代移民。即使種族外貌和白人相仿,仍然覺得自己是主流社會的局外人。這樣的認知,使得她高傲地決定:做一個永遠的局外人。猶太民族在這方面是充滿了讓人心酸的經驗。因此,我在這兩組觀念「不確定性」及「局外性」的相互激盪之下,異想天開地覺得適合一個「道聽途說」的演練。在路上聽到的東西,還沒有到家就說出去。做為一個好奇的客旅,這可真是恰如其分。

拿掉帽子,坐在一起不打架
美利堅合眾國是一個泱泱大國。她有一套成熟又具有彈性的制度。她的每個公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用不著啟動國家主義或者民族主義的馬達,就可以從容地成為帝國。特別是在文化的領域裡,她的表現讓人驚嘆。當然,帝國的形成和擴張,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個代價的覆蓋面,達到了世界許多角落。有些人被這擴張的颶風掃到,餘悸猶存。有些人卻乘著這擴張的貿易風,飛黃騰達。美國有一句俗語:在每一個巨大積累的財富後面,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樣一個多種族、多文化、多宗教、多意見、多情感、多自由、多英雄、多辯才、多梟雄的多元國家,一定也有她成長的秘密。多年以前我的一個白人同事對我說:美國這國家還正在形成當中。以一本精簡的憲法建構的政治秩序,雖然有了兩百多年的歷史,卻不能說一定會是長治久安。這樣的警語,對經過越戰的世代來說,是一句肺腑之言。因為那是一個激情、激烈、激動、激辯的年代。有些想散夥的人,永遠地離開美國。

那麼,美國憑藉著什麼起頭、發展、強大呢?曾經有人這樣說,羅馬帝國的擴張是羅馬人先成功地塑造了「羅馬性」。人們以成為羅馬公民為傲,這種不以血緣地緣為凝聚力的結合是她的特色,法律契約是擴大版圖的要件。難道,美國不也是這樣嗎?有一次一位作家接受訪談,說到他經常帶著一本憲法在身上。在這個國家權力逐漸擴張、公民權相對萎縮的當下,隨時得準備維護自己的個人的「主權」。好在憲法頁數少,便於攜帶。獨立宣言和憲法兩本小冊子,難道就能啟動一個帝國的締造嗎?是不是除了文件以外,還要有某種看不見的品質來搭配才行呢?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品質裡,有多少又是基督教的影響呢?從九一一以後,和我相同背景的人,心裡起了微妙的變化。一時之間大家不再說自己是華裔美人、非裔美人、義裔美人、歐裔美人、印裔美人等等,人們悄悄地把族裔的帽子拿掉了。到底那使我們拿掉帽子,能坐在一起而不打架的原因是甚麼呢?

政教分離
很多熱情的基督徒,以為「猶太─基督教」的精神和實踐,是那看不見的水泥。沒有它,石子、砂、鋼筋不能成為混凝土。這個陣營裡的政治活躍者,拿出傑佛遜主稿的獨立宣言裡「上帝」、「造物主」等詞語做為佐證。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人都是上帝的受造物,同樣的只是榮耀的塵土,怎麼能侈談你我之間的自由平等。屬世主義的一邊,也拿著同樣的文件,積極的論述十八世紀政治思潮裡,有關個人自由的主張,對美國憲法有著絕對的影響。他們堅稱憲法是基於政教分離的架構,然後又意猶未盡地說,傑佛遜連一個「禮拜天基督徒」都不是,他自己的聖經還是動過手腳的──他把記錄神蹟奇事的章節,做了很多刪減,人們戲稱為傑佛遜聖經。今天這個文化論戰的議題,可以說不是偶然的。在撰寫憲法及獨立宣言的時代,煙硝味已經很濃了。

我常感覺到,為什麼在美國遇上了問題,不論大小,經常要從頭爭論起呢?言必稱憲法、稱獨立宣言?回答這個問題,可以很簡單:如果不這樣,美國早就散夥了。任何人為了準備一個嚴謹的論述,常常要重溫美國的創世記,體會那不可思議的過程。一個只能講理念不能講血統,只能唱高調不能吟茍且,只能是真理愈辯愈明不能是鄧小平說了算的政治文化,重視憲法是一種必然而非偶然。紐約大學法學教授挪亞.費德曼有一些很有意思的有關政治和宗教分際的論述。他說大約從一千四百年前羅馬皇帝信奉基督教以後,到美國革命為止,西方政教之間常為主權歸屬的問題鬧意見,有時文攻有時武衛。西方歷史中不乏跟宗教有關的戰爭。美國革命的內容裡,包含著一個嶄新的嘗試,他們把宗教信仰的主權主體歸屬於人民,不再是帝王信什麼教,國教就是什麼。美國的開國元勳們設計了一個鼓吹信仰自由的環境,卻也同時積極防止宗教介入政府的職能。像憲法的前身──聯邦憲章,就對宗教之事一字不提。更有進者,憲法第一修正案明確規定國會不能立法推動宗教信仰或者妨害宗教信仰。這樣一來,各個不同教派增長極快,各有天地。形成了「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的政教分離雅境。

多元國家的凝聚力
一八四○年代,許多愛爾蘭人為了逃躲饑荒,移民到了美國。隨之而來的宗教是舊大陸的天主教。這不同於新教的天主教實踐,引起了第一次宗教性質的對立和衝突。原始的憲法涵義含有一種不成文的共識,就是宗教財產是免稅的。這是一種對宗教的尊重。推而廣之,公立學校都備有聖經,用的是英王詹姆士的譯本。新教的讀經文化,是人人可以各自讀經禱告,直接面對上帝,不需要透過牧師或神父為仲介。天主教的愛爾蘭人終究對新教徒起了疑心,懷疑新教徒藉著教育之名行宣教之實。兩方就此衝突了近五十年。人要衝突,何患無名。

簡單來說,今天美國的現實是這樣的:每個宗教都有它的信仰者。那起初的清教熱情還有著很高的餘溫。其他的宗教,像猶太教、印度教、回教、佛教等,也受到奇妙的催化,吸引著各自的信仰者。彷彿美國大地有那耶路撒冷的氣蘊。甚至無神論者都變得更加執著他們的信仰。如果我要硬性描述兩個陣營的實質,一方是堅持政府的政策依據,終極地說,是宗教的智慧結晶。他們藉著宗教來定義社會的核心價值。這核心價值才是國家的靈魂。另一方堅持宗教是各人的信仰和選擇,跟政府和政治無關。從宗教來的價值觀,最後只會是一個分裂的因素,而不是凝聚力。兩百多年前憲法的起草人所憂慮的問題到今天依然白熱化地存在著。這場深刻的文化論戰將繼續下去。像羅馬帝國一樣,美國是靠一組高貴的概念興起。但願她能聰明地保護其凝聚力,使這個有史以來第一個多元國家,能成為一個人類的典範。 ◆(作者為旅美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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