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49期】2007年9-10月出刊

本期目錄:
為自己立界限以免淪為政治卡奴
紅杉林密室
台灣文化協會裡的基督徒
柏格曼所渴望的和解


人與自然人與自然 紅杉林密室

 ◆張力揚

最近在《美國科學》期刊上看到一則關於紅杉林( Redwood)的消息,一個保育組織自伐木公司手裡,靠銀行貸款,在北加州買下大片已無多少經濟價值的紅木林區,作為保護地。但要如何永續經營此一林區,兼顧保育、還債、教育,且不衝擊當地居民生活?就成為一大考驗。於是此一保育組織想出個法子,賣出幾百畝給當地政府,設立公園,至於仍有剩餘經濟效益的林地,則延請當地居民從事老行業,繼續砍伐,既照顧民生,又可有錢還債。怎料到,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竟惹來保育人士不滿。

巨人的家族

北美洲的紅杉林,絕大多數在北加州,主要分布於兩個區域,也分成兩個亞屬,都是柏科( Cypress或Cupressaceae):靠太平洋岸的是海岸紅杉(coast redwood,學名Sequoia sempervirens),在紅木國家公園與涵波(Humboldt)加州公園裡可看到;靠中部內陸山脈的是巨杉(giant sequoia,學名Sequoiadendron),在優勝美地、國王峽谷與巨杉國家公園可看到。海岸紅杉有世界最高的樹之稱,在保護公園裡至少有十五棵110─115米的大樹,樹齡近三千年。內陸巨杉雖不及海岸紅杉高,可是他們的材積卻是全世界之冠,故稱巨杉。

在紅杉屬內,其實還有另一種,水杉( dawn redwood 或metasequoia)也是柏科,中國稱為杉科,在億萬年前曾遍布北半球,但是在第四冰河期,水杉幾乎全部絕跡,只留下化石,北美洲西岸都有其遺跡。一九四七年,二戰後中國內戰前,柏克萊加大一位植物學教授,因在一次研討會中聽說幾位中國學者發現並鑑定出有活的水杉,因此募得經費(主要是由Save-the-Redwood-League民間保育組織支持),千山萬水徒步乘舟,來到中國湖北四川邊界山區,目睹了林區裡的「水杉活化石」,其中有不少三、五百年的古木,當然也見到不少被砍伐後的巨大遺樁,估計有千年樹齡。他的經歷,都由隨行《舊金山紀事報》記者,逐日向美國社會報導,引起極大關注。

後來這位教授自阿拉斯加至南加州,都撒下帶回的水杉種子,水杉自此在北美「復活」了。在他離華前,還與中國學者及國民政府官員會談,苦口婆心地勸中國要注重水杉保育。現在在柏克萊校園及後山植物園裡,都可看到樹齡近五十年的水杉。過去幾年暑期,我曾帶學生去觀賞過,也趁機講講紅杉水杉「認親」的故事,加深學生保育的觀念。與紅杉相比,筆直的水杉多了一分秀氣,其最高的紀錄是 41.5米,樹齡約五百年。

為何全球水杉都被冰河滅絕,惟獨漢中湖北四川山區倖存幾片林地?據研究森林區系與地理的教授指出,冰川所到之處,氣溫劇降,大氣中水汽不足,對性喜溫濕的水杉,形成不利的生存條件,再加上歐美洲有大塊冰川舖地,使水杉無地可容。但在漢中湖北四川山區,冰川只覆蓋部分高山地,卻切割出縱谷,因此在山麓低處形成特殊保護帶,水杉得以在此存活。

地球上高大的樹,除杉樹與扁柏外,還有台灣紅檜( Taiwan Red Cypress),素有「亞洲樹王」之稱。紅檜、紅杉及水杉都為近親,也是柏科,是上一冰河期的孓遺活化石,也都列為瀕危樹種。紅檜是台灣獨有種,也稱水古杉,在阿里山、大雪山、插天山、拉拉山等都有林區。紅檜能於冰河期倖存下來,也與大陸水杉情形類似,因高山形成冰川,切割成特別山川走勢,植物就向下往南溫暖處遷移,得以在山麓保護帶存活。大學畢業後,我曾與同窗好友登上阿里山,看過有千年樹齡,高達5、60米的紅檜。

年輪的見證

幾年前曾赴優勝美地與巨杉國家公園訪遊,見識過這些巨杉的龐大身軀。今年暑期,全家北上,拜訪號稱「世界爺」的海岸紅杉。在森林小徑裡,穿越大片紅杉林,見識到叢叢遮天大樹,每棵都至少高 60米以上,樹圍三個人聯手,也僅及一半,我仰首放目凝視,卻怎麼也瞧不見樹梢;其中一株高達100米(304英尺),樹齡約一千五百年。

站在一排排「巨爺」之下,誰能不承認自己的渺小,不嘆息人生的短暫?

這些巨樹看過多少日昇日落,見過多少人來人往?在他們的年輪裡,曾「見證」多少人類「輝煌」的史蹟:埃及法老興建的金字塔;亞歷山大建立的歐亞非大帝國;秦始皇役使百萬人興築的長城;巴比倫帝國的恢宏建設;羅馬凱撒大帝立下的豐功偉業;拿破崙的雄韜霸略幾乎一統歐洲 ……。數千年間,種種燒殺搶擄、你爭我奪,不知在「巨爺」腳下發生過多少次,但都轉眼成空。在他們眼中,日光之下豈有新事?

文章起始提到保育組織購下紅杉林後,卻為了經營與生存,仍繼續砍伐,結果引起其他保育人士的不滿。紅杉林最大的殺手,如今不是冰河,而是人類。百餘年來,多少「巨爺」倒在人的手下?尤其是為了經濟效益,大規模的砍伐,不管是合法或非法,已使紅杉、水杉,與紅檜林的生存,愈來愈難。

暑期在紅杉林區附近小鎮,撿得一份當地報紙,瞥見一則消息,與拓寬通往國家公園主要道路有關。多年來,為保護附近的紅杉,道路只維持雙向單線,但由於進出公園的人日多,當地商家生意日好,加上伐木業、大型貨櫃車出入頻繁,但路窄難行,就疏通加州公路單位拓寬一段,這當然引發爭議,提出質疑的就是有近百年歷史的 Save-the-Redwood-League。到底要樹還是要寬闊的公路?人對自然的衝擊,真是沒完沒了。

巨爺的客室
除了砍伐外,影響這些瀕危樹種生存甚大的就是自然因素。紅檜、紅杉與水杉都得生長在特定的氣候裡:必須溫暖濕潤,夏季涼爽,冬季有雪而不嚴寒,年平均溫 10 -15℃,最低不低於零下10℃,最高不超過35℃;年降水量約2000毫米,年平均相對濕度 80%左右。以加州兩種紅杉為例,他們都要靠空氣中的霧氣為主要水分來源,我們在海岸紅杉林裡,就體會到霧氣對他們的重要。即使是盛夏,北加州海濱的霧氣仍早晚吹進林區,走在巨爺的客室裡,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十分舒暢。即便是在巨杉公園,雖在內陸,可也奇妙,竟由位於舊金山以南的海灣吹來的霧氣,送進巨杉林深處,成為巨杉生存不可缺少的要素。

但因著大氣中 CO2含量年年高升,全球暖化的警訊已十分明顯。漸暖的氣候將對這些「巨爺」的生存繁衍,造成極大威脅。近十餘年氣溫升高,每個人都體驗到了,北加州暑期高溫多次超越華氏110度(43℃),而本該飄雪的十二月、一月天,竟然陽光普照。這些變化都影響紅杉需要的霧氣與水分。在亞洲,暖化也同樣影響水杉與紅檜的生存條件。到本世紀末,全球生態狀況可能會全然改觀,這豈不都因人的愚昧與暴力?

森林對地上的生物言,實在太重要了。她是地球之肺,也是多元化生物之家,她更是人類重新與創造者連結、見面極珍貴的「密室」。她調節大氣的品質,也提供生物存活必須的元素,她更是人生倦旅休憩與重新得力的驛站。誠如盧雲( Henri J. M. Nouwen)在他所著《羅馬城的小丑戲》(Clowning in Rome)書裡說的:我們需要一處寧靜的密園,在那裡獨處,與造物者重新連線,經由祂,也與萬物建立更親切的關係。人因此能從「衝動」中解放出來,重新有愛與關懷的能力,重建和平心境。

在「巨爺」們的客廳裡,我靜靜地聽著他們的祈禱與歌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不潔與自私、貧窮與貪婪。若非造物者的無盡恩賜,我何能在此與巨爺們一同品賞、詠讚造物主的美善?

東坡先生有句名言,道出人與自然的正確關係:「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我們對待這些巨樹,是不是也該一毫莫取,並多多尊重創造他們的主人?◆

(作者現為北美環境管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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