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50期】2007年11-12月出刊

本期目錄:
務實治國的總工程師vs.最高權力的統治者
再思教會國度化站在熾熱的交戰核心
德蕾莎漫漫的信仰長夜
王文興 vs.路益師

 

浮游天地 德蕾莎漫漫的信仰長夜

 ◆康定怡

德蕾莎修女( Mother Teresa of Calcutta)的個人信仰書信出版面市了。她的書讓有嬰兒樣式的基督徒感到疑惑,讓探索存在主義的基督徒陷入沉默,讓未信者聽到耶穌敲門的聲音不敢開門,讓無神論者露出撒但式的笑意。德蕾莎修女到底怎麼了?1979年她在奧斯陸諾貝爾和平獎頒獎禮致答詞時說:「如果我們只說自己愛上帝卻不愛我們的鄰舍,那是不夠的。」又因為耶穌受釘十字架時赤身露體,她接著說:「上帝自己成為一個飢餓、赤裸、無家可歸的人。我們要遍尋耶穌所講的飢餓,把它消滅。」答詞的最後講到迎接聖誕節的來臨,她提醒眾人說:「那強烈的喜樂是真真實實的,因為救主在我們的心裡,救主在我們所見的窮人身上,救主在我們給出的笑容裡,也在我們收到的笑容當中。」這事的三個月後,在寫給她的靈性知己的一封信裡,卻描繪出一個不同的耶穌:「耶穌給你的愛是非常獨特的,可是對我來說,沉默和空虛卻是那麼的大,使得我的眼視而不見,我的耳聽而不聞,我的舌動卻出不了聲。」德蕾莎無我無私的門面後面,悄悄的隱藏著空虛無望和上帝的沉默。

火車上遇見耶穌

德蕾莎一生的信仰有幾個明顯的轉折。 1946年她三十六歲,在往印度北方大吉嶺(Darjeeling)退修地的火車上神祕地遇見耶穌。「在那列火車上我聽到祂呼召我放下一切,追隨耶穌到貧民窟,去服事窮人中最窮的人。」這一天是9月10日,可說是德蕾莎慈悲事工構想的起點。從這天起到次一年的六月,她陸續聽到耶穌的聲音,並且以極為親密的稱謂彼此傾心交談。耶穌對她說:「我的新婦,你來,來領我到窮人的深淵裡,來作我的光。」經過兩年的等候和查驗,在1948年12月21終以慈悲事工的宣教士身份,初次進駐加爾各答貧民窟。她這樣描述痛苦的遭遇:「老人躺臥街上,無人聞問,病痛和死亡糾纏著他。」接著又描述一病婦,也講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我感到自己的貧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她。」這第一次和絕對的無助及貧困彼此照面,雖然是一個痛苦的經驗,但耶穌新鮮的呼召使她鼓勁建立了慈悲事工,服事了許多無望的流浪者,讓他們在生命旅途的最後片刻得到尊嚴和愛。到了1955年1月,在她的信仰旅途裡不期然多了一個陌生的伴侶──孤寂。這種起因於和上帝分離的孤寂感開始伴隨著她,啃蝕她的心。隨著她事工漸有進展的同時,她卻感到一種深沉的黑暗和荒涼感。1956年2月的一封寫給皮爾(Perier)主教的信裡說:「我愈是要耶穌,祂愈不要我。到處存在著那種與上帝相離所形成的可怕的空虛。」1957年2月28日的另一封信裡說:「我的靈裡有如此多的矛盾/這麼深的渴慕/深到我心痛苦/持續的受苦/上帝不再要我了/被驅趕/空虛/失去了信仰/沒有愛/沒有火熱/我的靈魂失去了吸引力/天堂失去了意義/對我來說是空虛之地/這觀念毫無意義,然而對上帝的渴慕卻更加折磨我。」

以笑容迎接黑暗

1959年9月3日德蕾莎寫一封給耶穌的信裡說:「人們說在地獄受永遠的磨難起因於失去了上帝/我的靈魂正受著同樣的煎熬/被上帝離棄/上帝不再是上帝/上帝你不再存在。(耶穌請你饒恕我的褻瀆)」在這樣災難性的信仰危機下,她持守自己多年前暗自立下的誓約,永遠不拒絕上帝。德蕾莎孤單的走著一條苦難的路。1961年4月寫給怒納(Neuner)神父的信描述她的屬靈景況:「這十一年來,我第一次開始愛上了黑暗/因為我相信這只是一小份耶穌自己在世所經歷的苦難。你曾經勸勉我接受這種事工的屬靈本質──今天我真真實實的感到喜樂──耶穌不再能重複受釘十字架的苦難,但祂依舊能透過我去經歷。我要前所未有的來降服於祂/是的──超乎一切的任祂使用。」隨後在她寫給姊妹們的信函裡說:「若沒有苦難,我們的事工只不過是社會慈善工作,雖是好而有助益的,但不會是耶穌的事工,也不屬於祂的救贖。」到了1976年,德蕾莎的屬靈和屬世生命到達一個新的景況,她不再追索有關黑暗孤寂的奧祕。她接納了它的存在,她以笑容來迎接,終於能像朋友一樣,甚至能愛上黑暗。在一封1990年的書信裡,她鼓勵同工:「上帝的偉大在於祂善於使用人的一無所有──讓我們永遠的一無所有。讓祂能自由地使用我們,不用徵詢我們的意見。我們接受任何祂給的,我們給祂任何祂要的。」這樣充滿陽光的認定,暗示著一個稀罕的平衡點被她找到了。怒納神父為她指出三個可能性:第一、這種靈性的處境人是不能解決的。你無法為你的孤寂和虛無感負起責任。第二、感受耶穌不是惟一驗證耶穌存在的途徑,一顆渴慕的心已經證明了耶穌隱藏性的存在。第三、耶穌的缺席正是德蕾莎事工的靈性特質。這三樣認定彷彿給了她信仰生活的平安。

她渾身釋放著耶穌的光輝

在她後來拋頭露面地為耶穌的事工奔波的時候,人們初次見她,都驚嘆她渾身釋放出來的耶穌的光輝。 1975年11月范德比神父(Father van der Peet)這樣提到每次見到她的印象:「當我見到了她,我的自我意識瞬間離開了我,立刻感到自在。她流露出平安跟喜樂,即使在她分享自己靈性生活的黑暗的時候,也是如此……。 有時我不由得想:這樣的人必是上帝在天堂裡的理想典範,滿有耶穌的身量。但我得說她是我平生所見最腳踏實地(down-to-earth)的人。」貼近她的姊妹這麼觀察她:「在她疲憊的旅途當中,乘坐的是三等車廂,每天在塵土中走訪貧民窟,疲倦、饑餓、口渴、沒有個人的隱私──她的房門永遠開著──在盛夏時沒有風扇,小小的房間,小小的禮拜室,一張窄小堅硬的鐵床,對一切沒有怨言。」

德蕾莎修女信仰中的孤寂、空虛和黑暗伴隨她有五十五年之久,直到她去世。她生命的最後的歲月,身體也受到摧殘。在內外交攻身心俱疲的情況下,在人前沒有一句詆毀上帝的話。按照她對上帝的私下承諾,接受了一切,包括把黑暗、空虛、一無所有,和上帝的沉默看做是恩賜。這種徹底的降服和無止境的靈魂苦難卻也成為無神論者一個無情攻擊的著力點。在基督教右派潮水隨著伊拉克局勢愈增的困局而逐漸退潮之時,反對組織性宗教的無神論聞人克里斯朵夫.赫金森( Christopher Hitchens)乘勢凜然說道:「德蕾莎無法逃脫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宗教只不過是一個人為的編織製作,靠著積極的信仰來醫治靈魂的黑暗虛無,只有把無望的洞穴挖得更深。」一般善於心理分析的觀察者也能說出一個道理來,把這情況診斷為:「 不是來自上帝的所謂恩賜,而是潛意識裡追求著一種激進的謙卑形式:她以一種強迫性的失敗來懲罰自己事工的成功。」

她兀自閃爍著特有的光輝

德蕾莎修女的勇氣是無以倫比的。她獨自面對她信仰生命的虛空、黑暗和上帝的沉默,一路上沒有耶穌的手來攙扶她。從大吉嶺的火車上奇遇耶穌開始,抱持和保守一顆新婦的心,孤單地履行她自己的那一份約定,一生不再見到她的新郎。新郎所交待的事她也都做了。把所有從世人來的讚美及榮耀全歸給新郎,做得好到一位曾經是在路旁等死半身潰爛的浪人,能說出「我生來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廢物,但我死去的時候是一個天使。」這樣的事工,誰能說不具備人本主義的特徵和英雄的實質。約伯記裡的約伯在經歷了無情的試煉之後,接受了上帝的詰問,向上帝脫口說出「我從前風聞有你,現在親眼看見你」之後,上帝賜福給約伯的要比先前的更多。最後他老邁,日子滿足而死。相對來說,德蕾莎也是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竭力保護上帝的名節,死前卻沒有跡象收到約伯式的祝福,更沒有一睹上帝的榮顏。 彷彿「德蕾莎記」應該自成一類,歸在伊甸園的智慧樹上沒被吃掉的果子,在上帝的奧祕裡,兀自閃爍著她特有的光輝。◆(作者現任旅美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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