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72期】2011年7-8月出刊

本期目錄:
必也一殺乎?—— Obama與Osama間之和平與正義課題
當賓拉登被擊殺的那日
香港教會對六四事件的三條道路

塑化劑國度的夢魘

《影子大地》與痛苦的奧祕
林布蘭.浪子回頭.盧雲
《深河》:一個關於復活的故事
 
 

曠野藝文《深河》:一個關於復活的故事

◆彭龍英

「能夠相信的是,各色各樣的人背負著不同的辛酸,在這深河祈禱……河流包容他們,依舊流呀流地。人間之河,人間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這是美津子穿著印度的紗麗,將自己的身沉浸恆河當中的祈禱。
美津子是《深河》中的女主角,一個極為陰暗的人物。對生命,常感到一種空虛;大學時代雖然唸的是天主教學校,關於神的種種,卻充滿反感與不信。出於惡意的捉弄,她開始接近當修士的大津,當她去教堂找大津,等待他的時候,隨意地翻閱聖經的一頁,映入眼簾是這麼一段經文:
「祂被藐視,被人厭棄;多受痛苦,常經憂患。祂被藐視,好像被人掩面不看的一樣;我們也不尊重祂。祂誠然擔當我們的憂患,背負我們的痛苦。」
在她看來,真是沒有感覺的文字,叫她乏味。她把視線轉移到祭台上方的十字架上,對著自己毫不相信的削瘦男子說起話:「他不會來!你被拋棄了」!殊不知,眼前被釘十架的耶穌此刻正悄悄滲入在美津子的生命之中。

她和大津發生肉體的關係之時,大津答應她不去教會,她閉起眼睛,內心深處卻浮現祭台上削瘦男子(耶穌)的雕像,在內心她驕傲的對祂說:「你的力量多麼小!是我贏了,他拋棄了你……」;「他拋棄了你」這幾個字,使美津子意識到自己拋棄大津的時日不遠了。儘管她狠狠拋棄大津,但奇妙的是,日後美津子的精神世界不斷受到大津的牽引。

在一次的聚餐中,美津子無意間知道了大津在法國里昂的神學院,準備晉升當神父。那個瘦削男子撿起她扔掉的東西,猶如一個孩子抱起掉落溝中滿身泥濘且哀鳴的可憐小狗;於是美津子的新婚旅行便選擇到法國。遠藤周作描寫美津子進入內心的闇黑旅程時,便安排她尋找、會面大津;這樣的情節刻劃,筆者認為是暗示美津子正走向救贖的道路。也唯有和大律互動,美津子才能聽到有關神的種種,大津說的洋蔥的愛究竟是什麼?她自認自己是無法去愛的人,和新婚的丈夫做愛時,無法享受性愛,心中想起的卻是身穿寒傖修道服的大津,大津彷彿生活在一個她不明白的世界。

大學同學會中,美津子獲悉大津在印度的瓦拉納西,於是,她參加了印度旅行團。在這個旅行團當中,她碰到磯邊先生,磯邊的妻子生前最後時日,正是擔任醫院義工的美津子照顧她。磯邊所以參加這個旅行團,是要來尋找轉世的妻子,因為妻子最後的遺言就是要磯邊找到轉世的她。
離了婚的美津子,為了排遣內心的空虛,參加醫院的義工。她知道自己為病者所做的都是演技,那不是發自內心的愛,她的人生究竟在追尋什麼?她來到印度,為的是追尋一個她不明所以的東西。

來到印度,美津子把卡莉這「善與惡、殘酷與愛同在」的印度女神像與自己重疊在一起,覺得跟卡莉女神相似;不過更吸引她的是受苦的同伴查姆達女神。研究遠藤文學的林水福表示:「美津子從善與惡的共存、生之混沌,往惡之凝視轉移到對受苦的同伴的強烈共感。」尤其是她目睹恆河包容所有生命和所有對立的事物,感受格外的深刻,因而美津子穿了紗麗,下到恆河當中體會箇中的滋味,卻情不自禁的開始喃喃祈禱:
我不是真心祈禱,只是模倣哦!」她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跟模倣愛一樣,做模倣的祈禱呀!……不過,我知道有人間之河喲!我還不清楚那條河的前方有什麼?歷經過去許多過錯,我感覺稍微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能夠相信的是,各色各樣的人背負著不同的辛酸……河流包容他們,依舊流呀流地。人間之河,人間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

遠藤描寫她正握緊五根手指祈禱,並且往火葬場方向尋找大津的影子。其實遠藤筆下的美津子和大津,是對立的:懷疑和信仰、嘲諷和忍耐、虛無的「自我」和「自我」的傾空。卻安排了美津子隱隱地在追尋大津!有評論者指出,美津子(Mitsuko)與大津(Otsu)的名字中都有「津」字,是渡水之處 ──這暗示著他們的關聯,更扣合「深河」題旨,包容了正反事物。無論美津子還是大津都是深河的一部分。深河之「水」更體現在其他人物的名字中:「磯邊」、「沼田」、「江波」這幾個名字都跟水有關聯;木口雖然沒有,不過他在二戰有刻骨銘心的逃亡經歷,潰不成軍的士兵們喃喃著「水」而倒下。唯一跟水沒有關的是三條夫婦,凸顯了更深刻的意義:三條太太來到印度不斷嫌棄印度的髒亂落後,對人缺乏尊重和同情,而三條自己不顧當地人的宗教信仰和警告,硬是要偷拍葬禮,夫妻倆全身都被世俗功利填滿,無法留有一絲縫隙給象徵「精神」的水。

旅行團一行人看見一個上半身靠在牆壁的老太婆,突然,人群讓出路來,穿著灰色僧服的白人和印度的年輕修女帶領抬著擔架的兩個男人,向老太婆靠近。修女對老太婆說話,以沾濕的紗布擦拭那空虛的臉,導遊江波向他們說明:
「是德蕾莎修女地方的修女。……他們在這城市建立『死亡之家』……尋像這樣倒下的男女,照顧他們到臨終為止。」

「沒什麼意義!」三條嘲諷。「這麼做,印度的貧民、乞丐並沒有減少,看來多麼滑稽無意義呀!」
一旁的美津子聽到「滑稽無意義」便想起了大津:
大津在瓦拉納西送瀕死的老人、老太婆到免費住宿處或河邊的火葬場,究竟有多大用處呢?……
「我是日本人」美津子對白人修女說。「為什麼做這樣的事呢?」
「哦?」修女吃驚似地,藍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美津子。
「為什麼做這樣的事呢?」
修女露出驚訝眼神,緩緩回答:「在這世界我們只相信祂!」
美津子聽不清楚是「祂」或「那個人」。如果說是那個人,那是大津所說的「洋蔥」。洋蔥老早就死了;但是,祂轉生到他人內部。將近二千年歲月之後,轉世到眼前的修女之間,轉生到大津體內。像他被擔架抬到醫院那樣,修女們也會消失在人間之河。

美津子彷彿明白大津所相信的「洋蔥」的作用和影響。三條的看法代表著以實效的觀點來看待一切的人,認為出於仁愛的行為也不能改變多少。但對於大津或仁愛會的修女而言,他們眼中所見的是一個一個的具體人,不是數量多寡,可以量化的問題,乃是一個他者在我眼前需要援助的問題。正是無數的人們妄用權力、貪圖暴利,使得其他人成為犧牲品。是人類的自私貪婪,才出現了貧窮病苦。而「愛」是對抗人類生來就傾向於「自我中心」的最後且唯一的出路。

小說最後沒有言明美津子的轉變,不過透過大津的死,使讀者們相信耶穌的愛已經悄然地「轉世」(復活)到美津子的生命中。回到書中一開始磯邊的夫人問美津子的問題:「妳相信轉世嗎?」那時的美津子無法作答。到了印度目睹印度的情況和大津相遇,震懾於恆河包容一切的對立事物,恆河「不只是印度教徒的河流,而是為所有人存在的深河」,因此她安慰了沮喪的磯邊先生,「太太的確轉世在磯邊先生心中。」磯邊的妻子雖然死了,但她的愛卻沒有消失,反而深深烙印在磯邊的心底,以另一種方式活著。而對美津子來說,她往後的生命將有所不同。於是,《深河》也成了一個虛無主義的人尋愛、尋神的歷程故事。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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