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兒子一起，我們一家仨，趁著暑末，在基福陳牧師安排下，到苗栗參與基層鄉里服務，前後六天，是感恩，也是回饋。
鄉下，顯然沒有城裡繁榮，建設也相對落後，但也因此少了喧鬧、燥鬱與不安，反多了幾分綠意悠閒。清晨，在安靜的頭屋小街上迎著朝陽緩步而行，從路邊的農婦買來還帶著露水的果蔬；傍晚，服事後，漫步河堤上，與做活的人家揮手招呼，看著水鳥歸回安歇，好像回到四十餘年前的家鄉。
鄉下，雖給外人寧謚的感覺，實則有許多難言之痛。這幾年在朋友帶領下，多次到鄉間體驗，既愛她的環境人文，又疼惜她的失迷哀愁。農業勢微，年輕人外流，老弱留在鄉下；因難適應都會生活，而造成吸毒、酗酒、家暴、傷害、與隔代教養問題；又因農地廢耕，導致就業困難，引起山林濫伐、出賣祖產，帶來外地人建豪宅民宿，開發旅遊，雖有一時之利，卻造成長久之傷。君不見，今年八月初，蘇拉颱風使南庄鄉田美村走山，沖毀好多棟豪華別墅？
幾天來隨著牧師探訪鄰舍，有的是因行動不便困居家中，有的是在醫院等候手術，有的是留在家中無人照顧或受虐受傷的學童，有的是從晨曦會戒毒歸來的…，雖是短暫的聚會，但大夥兒真情相逢，藉著唱詩、歡頌、與祈禱，使生命重燃希望之火。
鄉間民情好醇厚，探訪之餘，我們受到盛情招待，田園美果確實滋味無窮；鄉下景色更是上天恩賞，山水、飛禽、配著舊式三合農院，微雨中清新悅意；只是車行窄路，有好幾處人家都在交通不便的山野，除了牧師常來關懷、接送外，社會似乎不知這些弱勢者的存在。在基層社區裡，許多人是自尊心低落、又染上不良嗜好，或因智能體能不足，引致失業、失婚、甚至倫理道德混亂失序，一家人長期陷在困苦、黑暗中，但又有多少幸福的人會去關注他們？
結束在頭屋一帶的行程，好友彭神父帶我們轉往鄰鄉獅潭，我們繼續鄉間的家庭探訪，陪伴另一個有需要的家：沒有父母，只剩老祖父與兩個小孫女。過去幾年曾來這家幾次，設法協助，可景況並不樂觀，老實淳樸的客家鄉人，竟淹沒在經濟與社會的快轉下。若沒人持續關注，老人的孫兒女們，也可能要步上他兒子們的後塵，成為問題社會中的社會問題。默然無話，只能協助他們的溝通與功課，心裡為他們祈禱。
在獅潭還會晤了一批來自城市關愛生命的朋友們，這是彭神父為推動「森林大學」心靈與環保教育而安排的。有位老師介紹他推廣國際義工的服務，常帶領年輕人到有需要的國家去貢獻心力，這與筆者的孩子們近幾年來投入的志願工作相似，他們曾去了中南美洲、非洲、與亞洲地區，也在本土社區服務，或數週、或幾個月之久，都體會到：「付出關愛就是祝福」的真意義。聽了老師的介紹，不禁問到：何不經常帶城裡的年輕人到基層鄉間來服務？記得上個世紀七○年代，大學裡就有工作營，是宣教士所創，教師們常帶著學生到偏遠地區作義工，頗具啟發性。
邊觀賞鄉下的山光暮色，邊談起台灣時下都市開發帶來的困擾。一對來自台中的夫婦提到台中水湳機場開發案的種種，提到市政府與中央，只是好大喜功，著眼於數百億元的商機與少數人的利益，竟罔顧當地人們的呼籲，併購殘存的小片農業用地，改變當地環境與生活，追逐美其名的水岸社區與生態公園，同時還要蓋起一座彰顯傲慢的台灣高塔（三百公尺，可與歐洲最高建築併比）。雖然嘴上掛著減碳節能、綠色建築的口號，實質上卻會增加許多交通流量，還使用大量建材。
筆者發現，所謂世界最高建築，前十名的有六或七座在亞洲，且多與華人相關，一位搞建築的朋友告訴我，多年來歐洲注重維護傳統，沒建什麼高塔，不知這事實告訴我們什麼？古早的時候，有一群人想蓋齊天高塔，要與上帝比高下，結果引起亂子，現代人還是沒死心，硬要蓋，一座座持續不停。
在鄉間的體會是兩極化的，一方面是溫馨，另方面卻是失落。離別了，回程路過繁忙奢華、高樓林立的都會區，真是難以轉換，城鄉差距何其大！？一路行來，耳邊還響起阿嬤們唱著音韻娓婉、辭意懇切的客家詩歌，但怎能體會歌聲背後的嘆息心酸？
（作者為旅美環保工作者，化工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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