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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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182期】2013年3-4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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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4年出刊
本期目錄:

願景,受苦者的活路

貧窮問題與政府角色

飛去來器效應

主已復活

那些住在他們中間的日子

與臥軌的勞工同臥軌

公東的教堂

酸澀反覆情何堪
 

曠野反思 / 與臥軌的勞工同臥軌

◆盧其宏

今年2月5日,除夕的4天前,晚上七點半左右,約三百名關廠工人從勞委會分成兩隊〈步行與搭乘捷運〉到達台北車站。幾個小時前,他們在勞委會前進行了2013年的第一次會員大會,勞委會對他們而言不只是一個官府衙門,也是這十幾年來縈繞在他們生活的一個生殺判官。

被自己國家控訴的關廠勞工

會員大會上他們掛起「撤告」兩個大字,三百多名關廠工人身著與十六年前一樣的「悲」、「怨」、「恨」、「幹」,集體表決拒絕近在咫尺卻不願出面說明的勞委會官員給他們的「施捨方案」。勞委會的官員把現場所有媒體邀請到建物內,留下他們兀自頑抗。
眼淚已難為這橫跨十六年的陳年舊帳下一個註腳,站在勞委會前面,他們看的不是眼前的大樓,而是接下去路要怎麼走。回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當周遭的親人因為自己而被捲入訴訟之中,尤其當自己被國家控訴的時候,「年」是很難過的。台北車站內第三月台上,一排排的警察把他們圍起來,對向列車隨時會進站,即便如此,跳下月台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當自己已經變成家的累贅,當自己在這體制之中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時候,他們只剩下身體可以跟這個社會搏鬥,如果死了也倒好的念頭浮現,臥軌是被逼的,而且同一群人,十六年間已被逼著躺在軌道上兩次。

債留台灣禍留勞工的不肖資方

一九九六年,國內製衣大廠聯福公司將資本外移越南、泰國甚至南非,一夕間突發性關廠,雇主脫產遠走他方,積欠四百名員工大批退休金與資遣費,開啟了廠商重大惡性倒閉的序幕。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八年間,福昌紡織、耀元電子、興利紙業、東菱電子、太中工業等工廠陸續惡性倒閉,資方同樣積欠大批工人退休金與資遣費離去。

由於「勞退舊制」的退休金與資遣費,須靠資方按月提撥員工薪資的2~15%作為準備,在政府未落實查核、資方刻意積欠的狀況下,這些工人工作二、三十年的棺材本一夕間化為泡沫。因資方潛逃、脫產,工人起而集結對政府訴求希望政府能介入「代位求償」,以先墊償資方積欠之退休金與資遣費,再由政府向資方追討的方式,來協助他們拿回本來就屬於他們的權益。面對工人苦求,政府消極處理。一九九六年十二月,聯福製衣關廠工人於台鐵桃園八德路段被迫第一次臥軌,希望能要回公義,開展此後一連串激烈抗爭。

虛情假意始亂終告的官府

一九九七年勞委會主委許介圭提出「關廠歇業失業勞工促進就業貸款實施要點」,用「就業安定基金」來發放資方積欠之退休金與資遣費,並再由政府以「代位求償」的方式向資方追討。故其雖然名為「貸款」,但許介圭向工人保證不須清償,政府也不會追討。關廠工人在勞委會上下官員不斷保證與勸說下,始向勞委會申請該筆墊償金。
然而,二○一二年六月,也就是工人取得墊償金的15年後,勞委會片面解釋該項墊償金實為「消費性貸款」,並以法定追溯期將屆為由,對工人提起訴訟,要求關廠工人連本帶利償還該筆款項,使工人從十六年前的討債變成欠債。

六月開始,關廠工人又回到勞委會陳情、在台北街頭六步一跪、在總統官邸外陳情,時光彷彿拉回十六年前,但是人的年紀更大了,訴求也從「代位求償」變成「撤告」。勞委會主委潘世偉承諾將於年前提出解決方案,但二○一三年二月五日潘主委於「就業安定基金委員會」中僅提出「369折扣還款方案」,針對中低收入戶或是一定年齡以上之關廠勞工給予三成、六成、九成的折扣。意含勞委會僅針對窮的、老的、死的、無還款能力者,施予特別之「恩惠」免除其部分債務,模糊掉這筆錢本就是勞工的權益,沒有打折的空間,同時也迴避了政府維護工人權益的職責。「施捨方案」不僅踐踏了工人尊嚴,也逼得他們不惜一死相拚。

台灣經濟奇蹟的背後悲劇

關廠工人們走到這步,是可憐嗎?是需要同情嗎?
換個角度來看。一九六七年,台灣製造業的國內生產毛額(GDP)首度超越第一級產業農林漁牧業的加總,開啟往後興盛三十年的工業時代。一九九六年,聯福製衣關廠的那一年,是台灣製造業輝煌了三十年的最後,產業成長性衰退、競爭加劇、利潤減縮,雇主傾向「西進」與「南進」來維繫代工利潤。關廠工人所象徵的是「第一代工人」在產業成長衰微下的第一波受害者,也是最戲劇化地開創了台灣「經濟起飛」,自己卻「墜落」的悲劇角色。然而,這個悲劇只發生在他們身上嗎?
一九九○年代開始,「經濟發展」與薪資成長、人民福祉、產業提升脫鉤,資方利潤與勞工權益變成零和,資方漸以壓榨勞動權益來獲取利潤。至今我們始發現在過去十多年間,台灣實質薪資不增反減、彈性的雇傭方式逐年攀升、勞動權益下降、失業急劇增加,人民對未來無望,這是結構之惡。關廠工人不幸為第一波犧牲者,而我們只是隱而未顯地被犧牲而不自知。

與哀哭的人同哭談談而已嗎?

在躍下月台的當下,最可怕的不是正進站的列車,不是慌了手腳的警察,而是對向月台上滿滿對關廠工人喝斥「我要回家」、「滾回去」、「抬走」、「壓死他們」的旅客。原來相對於「他們」的「我們」是這樣的,而他們的苦誰來憐憫? 他們需要的公義誰來彰顯? 他們所承受同樣也是我們所承受的結構之惡誰來看到?
這個場景不是有點熟悉嗎?在那日,各各他山上群眾呼喊「釘死他」的吆喝聲中,有一個無罪的人被釘死了;在那日,奧斯威辛集中營中,眾人看著絞刑台上掛著的男孩,有人問說上帝在哪,有人回應說就掛在那裡。
在這些無罪的人步入死亡的時候,我們在哪裡?會怎麼做呢?我們會與哀哭的人同哭嗎?我們會背起十架,與臥軌的人同臥軌嗎?還是,我們會選擇當個置身事外的「我們」呢?

(作者為台大經濟所研究助理,大坪林貴格會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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