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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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196期】2015年7-8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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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8年出刊
本期目錄:

京都追櫻三日行

向他者活出奇異恩典

健保,賤保?── 關於公平正義的幾點想法

多元文化與文化資產

一堂生死學的實踐

地土應該週休幾日?

但願放下手中的劍



 

我見我思一堂生死學的實踐

◆黃哲彥

2015年2月22日下午,台東教會有一場特別的告別禮拜。特別,是因在農曆春節的初三舉行告別禮拜;特別,是因為告別的對象不是躺在棺木中,而是坐在會眾席裡一起參與禮拜;特別,是因為兒子為父親主持告別禮拜,而整場音樂則由其孫女策畫。不錯,那是一場生前告別禮拜──「黃清泰長老生前告別音樂禮拜」。

不想徒留遺憾

2014年1月的某一天,偶然地看到慧玲姐在她的部落格「給台灣的情書」中寫〈清泰叔〉的一篇網誌。在結尾的地方,慧玲姐說家父向她提起:
78歲的清泰叔,開始安排兩年後,80歲「生前告別式」。
他自稱「人生毀譽參半」。

正執筆寫回憶錄,告別式時要致贈親友來賓。
他說,生前告別式,好處多多。
一、自己可以吃到豬頭皮;
二、自己得罪過的、得罪自己的,共聚一堂,和解與話別。也可以乘機正式向欠他錢的人說:「不必還錢,不必擔憂。」
三、舉行生前告別式之後,責任已了;真正死亡時,就不必再辦告別式,骨灰洒一洒,即可。

從她的網誌,我才知道父親想要舉行生前告別禮拜。或許是我已習慣這種間接得知消息的溝通方式吧!

我知道得要去留意一下父親的想法,同時也和孩子分享阿公在慧玲姐的網誌上所提的三件事以及生前告別禮拜的事。或許孩子在教會長大,對於告別禮拜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於是和孩子約定,我們來策畫這個生前告別禮拜。這個約定就放在我們家每個人的心裡。而我們則利用父親來台北的時候,和他談起慧玲姐的那篇〈清泰叔〉;父親將他的想法和我們分享了。他說,那是參加一位他在長青養護中心的同工的告別禮拜時得到的啟發。那位同工是一位布農族的天主教徒。過世之後,因為台東臨時找不到神父來為她做告別禮拜,於是從西部派一位菲律賓籍的神父來主持告別禮拜。他看到這位菲律賓籍神父時,心想這位神父根本不認識死者,怎麼主持告別禮拜呢?這位神父果然沒有說太多話;但這位神父的一句話卻留在他的心裡。原來那位神父最後說:「你們當中誰還沒有和她和解的,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請保握最後的機會和她和解!」父親覺得,他的一生得罪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得罪他。不論得罪人也好,被人得罪也好,最後希望都可以和解。另外,父親說他不想來不及說再見。因為在他周遭有太多人都來不及說再見,突然地、意外地別世了。他不想徒留遺憾。

為安息做準備的「生前告別禮拜」

在大愛電台來拍「老校長的木工課」(黃清泰長老曾為公東高工校長27年,直到退休)這部記錄片時,他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請台東教會的牧師幫他寫訃文,但牧師並沒有說yes或no。牧師沒有回應是十分正常的,因為並不了解父親的想法,如何為他寫訃文呢?同樣的,沒有了解他的想法,也沒有辦法為他主理生前告別禮拜。我知道,這是他給牧師的難題吧!他的生前告別禮拜得要我親自來主持。12月的時候,和父親討論生前告別禮拜的事,與他做最後的確認。2015年,他的實歲是79歲,台灣歲才是80歲。我告訴他,今年比明年好。因為今年2月23日在春節期間,放在生日的前一天22日,可以讓返家過年的人來參加,不必為了父親的告別禮拜又要跑一趟。而且孫子們都放假,不必刻意請假回來。2016年的2月23日大概已經開學了,時間上來說並不好。至於訃文,我告訴他說,在《教會公報》上刊登廣告就好了。於是我請兒子設計程序單的封面圖樣,請女兒負責禮拜中所有的音樂。因為在大年初三,想以音樂來沖淡許多人對「告別禮拜」的「禁忌」;於是「黃清泰長老生前告別音樂禮拜」就這樣決定了。女兒以line和「大姐」討論禮拜中的音樂,並以木琴、小提琴、木笛與鋼琴來串場。女兒找阿公在她們成長過程中曾教過的日語童謠如「桃太郎」、阿公喜愛的音樂如「化成千風」、「廁所之歌」等。在討論的過程中,孩子也在回憶和阿公生活的點滴。他們也去找父親的相片,從他小時候直到77生日時的照片,剪輯、配樂、上字幕全都DIY。兒子則以父親收集的龍宮貝為樣本,設計了程序單的封面。全家一起參與在這場告別音樂禮拜的籌備過程中。

當天,除了台東教會的會友外,也有從台北及其他地方趕來的朋友、牧長。禮拜中,除了講道外,也有一個時段讓大家可以「追思」,和父親說再見。那是一段「見真情」的時刻。清大的教授說:「多良放假會塞車,是黃校長害的。因為他指導向陽木工坊,讓多良活絡起來!」有人唱歌,有人高呼「黃校長,我愛你!」告別音樂禮拜沒有悲傷,反而有許多笑聲。就如同我在講道中所說,這是一場為了「一路好走」做準備,為真正的「安息」做準備的生前告別禮拜。

告別禮拜要表達什麼信息?

2001年11月,我接到媽媽的電話:「想見阿公就趕快回來!」第二天,向學校請假就趕回台東。中午去醫院探視阿公,阿公張開眼睛看我一眼後,就閉上眼睛。那夜,阿公的血中含氧量慢慢地下降。早上,和媽媽換班後,回到家還沒躺下,就接到阿公要送回家的電話。我立刻趕到醫院,陪阿公坐救護車回家。孩子是在入殮、告別禮拜時才向學校請假回台東。他們對躺在棺木裡的阿袓如何放在骨灰罈裡充滿好奇。兒子在安葬禮拜時,還想打開骨灰罈,看裡面是否真的是放他的阿袓。

阿公的告別禮拜開始,我就在思考要如何來面對親人的過世?因為在整個服喪的過程中,得要面對許多不同的意見、想法。例如喪家在告別禮拜時要不要穿黑色麻衣?服喪人的服務單位送來的輓聯要如何處理?雖是基督教家族,面對這些事也會受習俗、慣例影響而有不同的看法與想法。阿袓的告別禮拜讓小小的禮拜堂內外聚集了4、5百人。如果是我的父母親的喪事,我要如何處理呢?是否也要勞師動眾,還是簡單素樸就好呢?我想要透過喪禮告訴孩子或眾人什麼事情?這些問題開始在我的腦海裡浮現。我要怎麼面對自己或家人的死亡呢?

當父親提出他想舉辦生前告別禮拜時,我除了尊重他之外,也感到那是上帝的恩典。因著父親有這種想法,讓我也可以將自己想的一些元素放入裡面。誰說告別禮拜就要那麼悲傷呢?在南神的一位老師林信堅牧師逝世的時候,牧師娘與其女兒就以「他臨時、緊急地搭上開往天國的列車」來告訴親朋好友林牧師逝世的消息。那種幽默不是基督徒應該學習的嗎?我真的很想辦一場不是悲傷而是充滿歡笑的告別禮拜。父親的生前告別禮拜就帶著一種實驗性質吧!

讓「死亡」成為生命教育的課題

我反省整個生前告別禮拜讓我學習到什麼?我覺得首先是改變對告別禮拜的理解。過去,受到的訓練告訴我「告別禮拜中重要的是活人而不是死人,要如何透過禮拜讓出席的人得到安慰是最重要的」。以前總是會將整個告別禮拜的重點放在「使出席的人得著安慰」。但在籌備父親的生前告別禮拜中,發現「和解」對父親來說是重點;他想和得罪他的人、他得罪的人和解。仔細來想,父親的這想法是對的!牧會中曾遇到一位老姐妹,每次去探訪她,總聽她提起過世的丈夫過去如何對待她,讓她受委曲、受苦。過去總認為那就是她思念亡夫的方式。但在籌備父親生前告別禮拜時,我才驚覺那是這位老姐妹在與其先生的生活中所受的傷害沒有好好處理、沒有和解,以至於她以「怨」來思念她先生。過去的傷害並沒有隨著她先生的過世而消失不見,仍然在她的心中折磨她。如何讓人藉著告別禮拜和過世的人可以和解,或許是在面對會友過世時得更深去學習的事情。其次,在整個籌備父親生前告別禮拜的過程中,我發現「死亡」並不是禁忌的話題。在和孩子討論生前告別禮拜時,也和他們談起死亡的許多情況。例如在宅老化、在醫院病危是否要急救、就醫是否要全身插滿管變成「義大利麵團、尊嚴的死亡是什麼…。透過這些對話,讓死亡成為生命教育的一個話題,同時也在為自己與孩子面對有一天親人的離去做心理建設。

在歡笑與祝福中面對未來的死亡

父親的生前告別禮拜結束後次日(23日),是他的生日。一早起來,我問小女兒:「今天是阿公幾歲生日?」小女兒回答說:「1歲!因為昨天已經做完告別禮拜。」當天晚上我們買了一個蛋糕,插上1歲的蠟燭為父親慶生。一場生前告別禮拜,讓我們喜樂地實踐一場生死學所面對的課題,在歡笑與祝福中面對將來會臨到的死亡。

(作者現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研發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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