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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218期】2018年2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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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年出刊
本期目錄:

從平面媒體轉型到網路的省思

羅馬天主教神學教育的新願景

莫讓悲劇再發生——70年前台灣第一留美博士這樣被糟蹋

打開天窗


二二八與轉型正義
莫讓悲劇再發生
——70年前台灣第一留美博士這樣被糟蹋

◆謝孟穎

一場大屠殺,讓台灣失去多少菁英?70年前,台灣第一位留美博士、時任台大文學院長林茂生遭控「陰謀叛亂」,成為二二八事件上萬冤魂之一,隨後一家被列「黑名單」,林茂生次子、台灣首位精神醫學博士林宗義也20多年無法回台灣貢獻長才。

「我想,那時他想不到會被抓走,甚至失掉生命……」70年來林家經歷磨難,林茂生的孫女林玲文都看著,儘管她在祖父死後2年才出生,談起未曾謀面的祖父,語氣仍溫柔又懷念。

擁有這樣的祖父,是林玲文一生驕傲:他在日本殖民下拒說日語、拒美國教職回台投入教育、國民黨來台後創辦《民報》揭發政府貪腐,也鼓勵兒子林宗義(玲文的父親)去讀能幫助社會的精神醫學。無奈家族在林茂生死後經歷的一切,可謂那年代台灣菁英受壓迫的一頁縮影。

拒絕美國高薪教職、第一位博士一生奉獻台灣教育

2017年末一個下午,旅居國外的林玲文在林宗義過去特助蘇南洲協助下受訪,談到祖父是什麼樣的人,她滿臉漾著笑:

「我祖父是一個注重教育的教育家,大概是台灣第一個……他非常喜歡教書,不但要教得好,要怎樣做人他也是非常關心的,他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兒子、女兒,栽培他們、教他們怎麼做人,當然,他們也都是非常優秀的學生……」

生於清帝國時期、經歷日本殖民,林茂生先是取得日本東大文學士,又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於杜威門下主修教育哲學、取得博士學歷,原本可以留在美國任教,卻因放不下日本統治下備受壓迫與歧視、無法公平受教育的台灣人,毅然選擇回台灣。

林玲文說,那個獎勵說日語、以讀日本學校為榮的年代,林茂生不僅堅持在家說台語,也堅持孩子跟台灣人一起上學:「我們在家從小到大只講台灣話,我祖母(王采蘩)不講國語的,雖然我出國很多年了,我還是會講台灣話。」

辦《民報》揭發貪腐卻招來殺身之禍?
遭控涉嫌叛亂「妄想台灣獨立」

林茂生對當權者的反抗,不僅在日治時期如此,國民黨來台後也仍堅持。原先林茂生殷切期盼台灣「光復」,戰後也熱烈歡迎「祖國」到來、扛起接管台灣大學與其他教育機構等事宜,然而所謂「祖國」讓林茂生徹底失望了,看著台灣人財產被洗劫、受到歧視、陳儀政府貪腐,林茂生決心創辦《民報》為民喉舌,「願意說真話,而且不會怕」,是林玲文對祖父的認識。

「我祖父在《民報》抗議,當然陳儀不高興,不過我想祖父那時想不到他會被抓走,甚至失掉生命……」林玲文嘆:「1947年3月11日,祖父被人抓去,我們沒有再看見過他,不知道他怎麼死、屍體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大溪檔案》記錄,林茂生被指控「陰謀叛亂、鼓勵台大學生暴力、強力接收台大、接近美國領事館企圖由國際干涉、妄想台灣獨立」等。林玲文說:「那些檔案都不是真的……說他要讓台大學生叛變,但有一本會議記錄寫著,其實我祖父勸學生一定要服從政府。那些指控完全是編出來的。」

一生期待脫離日本統治、平常就寫詩歌詠「祖國」的林茂生,怎可能煽動學生叛亂?蘇南洲說,當年有人勸林茂生快跑,但林茂生回道:「我問心無愧,為什麼要跑?」林茂生問心無愧,當權者卻恨不得除掉他,一心奉獻台灣、人才輩出的家族,就此被捲入歷史最黑暗一頁。

台大牙醫憂傷離世、弟弟們被迫休學?
台灣精神醫學之父也流亡海外

林玲文說,1947年家裡一共死了3個人,祖父林茂生連屍體都找不到,原任台大醫師的大伯養病中受打擊離世,曾祖母也因喪子之痛跟著走了;父親林宗義雖躲過一劫,卻要一肩扛起全家10幾人生計,也遭列「黑名單」控管,長達20多年無法回台灣。

林宗義是台灣精神醫學第一人。林玲文說,當年父親進東京大學醫學院很猶豫該選哪一科,那年代精神科醫師賺不到錢、人人搶著修內科或外科,在林茂生鼓勵下才勇敢追隨理想:「祖父一生都非常高興父親選這個科,因為能幫忙眾人。」

後來林宗義回台創立台大精神科, 27歲人生正要起步,家中卻遭逢巨變,父親被抓走、哥哥走了,還有6個弟弟妹妹要照顧,母親賣盡嫁妝仍入不敷出,讓他決心扛起整個家。雖然林宗義已很努力,林玲文說,當時仍發生幾個弟弟停學的憾事,隨後孩子陸續出生,負擔更沉重。

1965年林宗義受世界衛生組織邀請赴日內瓦工作後,也不能再回台灣了,畢竟「一回來就被抓走了,不可能再出去」。直到1988年李登輝成為總統,林宗義才回到台灣,期間20多年被迫無法為台灣人服務。

「便於統治」需求下被解決掉的台灣菁英們…

接觸過無數二二八受難者家屬、也在1988年後協助林宗義四處奔走,談起那些年裡知識分子所受清算,蘇南洲相當憤慨:

「把那一代有知識、有風骨的台灣菁英一併解決掉,有個好處就是便於統治……如果真是罪犯,大家不會有這樣的怨氣,可是大部分就是無辜的,為什麼不經過公開的審判?為什麼抓了人就殺?」

一生熱愛「祖國」的林茂生,或許怎樣也想像不到自己成了「叛亂犯」,子女有些跟著走了、有些被迫中斷學業、流亡海外,可謂當時台灣菁英命運縮影。

或許這一輩年輕人已不識林茂生,但林茂生的家人永遠記得這位讓他們引以為傲的教育家,第三代的林玲文已年近70,卻仍在說,只期望人們能記得林茂生對台灣的愛,也別讓悲劇再發生。

(本文得允濃縮轉載自2018年1月2日《風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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