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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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227期】2018年11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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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年出刊
本期目錄:

那份令人悸動的憧憬——《勇往直前》出版序

「二二八平安運動」中的天主教

「基本收入」芻議

介紹臺大成立初期的老師(4)——台北帝國大學的催生者:農業政論學家東鄉實

打開天窗

 


二二八平安運動二三事
「二二八平安運動」中的天主教

◆郭文般

 

我記得第一次與人談及「二二八」時,大約已是一九八○年代初了。一位波蘭修士在臺灣待了三年後要回家了。夜晚,我騎著摩托車帶他到嘉義蘭潭水庫邊上話別。我們天南地北聊開了,不知怎的,他忽然問我:甚麼是二二八?我愣了半天才說:我也不太清楚,我們這兒是不談的。他說:天啊!你們的政府除了顏色外,和我們的政府一模一樣。我們每年都還公開紀念格旦斯克造船廠的血腥鎮壓事件哩!

說來慚愧,我不僅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那年還是社會學研究所的學生。日後陸續又知道,我身邊的一些長輩或他們的朋友,與當年的二二八是有所牽連的。比如,經常來拜訪母親的一位阿桑,是嘉義本地甚為知名的受難家族陳家兄弟之一的夫人;又例如,先祖父一直到二二八之後數年都還在寫報告,陳明自己的清白……。知道的愈多,愈覺得自己不折不扣是個超級大愚民。

將集體記憶壓抑成集體無意識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思索二二八等諸事,對於「人心」造成的傷害是甚麼?但是,我大抵可以理解,一個無法面對自己負面經驗的人不會是一個心理健康的人。同理,一個習於將集體記憶壓抑成集體無意識的社會,也不可能是一個健康的社會。而「壓抑」卻正是一九八○年代以前的臺灣社會的慣常處理方式。

一九八○年代,大社會中的「主流」調性已經從過去的「沉默」擺盪到「這是一個悲劇,『不過』,千萬要小心,不要被『有心人士』利用」的表達方式。後來我知道,這種「句型」可以稱之為「小罵大幫忙的政治論述法」的一種變形,姑且稱之為「虛推實壓的句型」吧!當年,我在天主教內所讀到的二二八文字大抵都長這個樣子。那個年代,許多虔誠的信徒不僅沒了弔唁的基本禮貌,尚且還能作憂國憂民的夸夸之談!

五味雜陳

蘇南洲的文章述及了幾位天主教領導人——單國璽樞機、張春申神父、王敬弘神父——「義無反顧」地參與和襄助,我的感覺是相當複雜的。首先,當然是感動的,但隨之而來的卻也是五味雜陳。感動的是,這些天主教的領導人協助了新教的蘇南洲弟兄成就一件社會公義的事工;但話說回來,我更認為:正是新教的蘇南洲弟兄給了台灣天主教一個機會,使得天主教在台灣精神史的這一個關鍵時刻沒有留白。

五味雜陳的是:為甚麼新教的蘇南洲必須求助於天主教?還有,為甚麼是新教的蘇南洲為文,才讓我得以知道天主教的教長們曾經做了這麼動人的事?前者是新教內部的事,我不敢置喙,但我大抵對後者有一些體會。

梵二後台灣天主教內部的氣氛

1960年代梵二會議的訊息立即進入了臺灣教會。這個延續數年的全球天主教大會,臺灣是有許多教長與會的。梵二最後一個文件在1965年12月7日公佈,1966年的2月起至4月初,當時的于斌總主教已經透過中廣公司播講完「梵二大公會議十講」了。之前,天主教對現代發展的負面與消極態度,一變而為基本上的正面肯定與積極投入的導向,而且漸成為普世天主教的特色,台灣教會亦然,但步履蹣跚。我提出一件事,可以大致讓人體會當年天主教內部的氣氛。

1990年「二二八平安禮拜」的前一年,勞工神父馬赫俊被以警方以「非常奇特」的方式驅逐出境,在教會內外引起軒然大波。台灣數位主教在各方壓力及諸多考量下出面相挺。如今看來,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但在當時,教會內有不少長者不僅不以為然,而且非常傷心憤怒。退休的台南成世光主教寫了一篇名為〈罪言〉的文章,質疑這樣的作法,並且投遞到《中華日報》刊登——這在台灣教會當中,可謂前無古人,而且後將不見來者。

在教會中,退休主教猶如離開塵世而進入隱院,專務靈修等待面見天父之日,若非不得已,是不可能「不當言,言之實有罪,故作罪言」的,甚且選擇刊登於教外報紙。〈罪言〉一文的結語中,老主教說:

我以沉痛的心情寫了此篇「罪言」,並不代表任何人,如因此激怒教會內的中外長者,我願接受任何指責,不論當面的指責,電話中的指責,或是文字方面的指責,我都接受,絕不申辯,也不還口,我說到做到。

我相信老主教寫此文時,想到的必然是那位受苦的耶穌。老主教的理由是甚麼?很簡單,在他的認知當中,馬神父搞的是政治,不是傳佈信仰,而他的主教弟兄們竟然失了牧人的分寸!他的論述令人動容。文中他說:我擁護教宗是擁護他作為「基督在世的代表,宗徒之長伯多祿(聖彼得)的繼位人……而不是梵蒂岡王國的元首。如果我擁護梵蒂岡的元首,對我國來說是叛逆。」

如何做才符合「社會正義」?

「社會正義」的教導當然關乎信仰,但是如何做才符合「社會正義」而不是「搞政治」?則經常有非常龐大的灰色地帶。對老主教這一代人來說,這卻沒有甚麼灰色地帶可言。他們為甚麼流落臺灣?因為他們在共產黨與國民黨之間選擇了國民黨,這種選擇既是選擇了生命和尊嚴,也是選擇了正義。只不過,「當初是一種關懷,後來成為一個習慣。」一位新一代的耶穌會神父如是描述他們。

老主教與當時主教們的關係如父如兄,馬赫俊事件使「這一家」的內部產生了齟齬,而當時也正是「二二八公義和平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之際。多年之後,其中一位敢言的主教私下說:我後悔了。以這樣的教內氣氛,天主教在「二二八平安運動」當中能有多少作為可以推知。蘇文中的單、張、王可謂「異數」,而且也只能默默地、避免聲張地做。

走入曠野的起點

「當初是一種關懷,後來成為一個習慣」,直到今日的天主教內,以我所知,尚還活在其餘緒當中的不乏其人。如何能夠脫卻習慣,清楚地回到原初的關懷?這是整個出埃及記的心路,「二二八平安禮拜」只是個起點,引領我們進入了曠野。

(作者為國立台北大學社會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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