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235期】2019年7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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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年出刊
本期目錄:

柔性抗衡,勇武對抗與妥協沉默之外,第三條翻過暗黑山頭的進路──「二二八平安運動」為例

族群良心與基督信仰

音樂隱藏的涵意

打開天窗

 

 


曠野論壇
族群良心與基督信仰

◆ 郭文般

 

「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這個詞在近十幾年來相當的「紅」。班納迪克.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這本書一開頭就說:民族的興起與宗教沒落一起出現。有一個更老的詞其實在概念上與「想像的共同體」有諸多瓜葛:公民宗教。維基百科上說,這個詞始自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指的是現代社會的道德與精神的根本,意指:「社會的凝聚劑,提供國家神聖的權威,以有助於國家的整合」。反宗教的啟蒙運動中有些「哲學家」頗能意會:一個社會必得有一種足以為社會整合的基礎,否則社會必不成其為社會。歐洲社會在基督宗教沒落之後,公民宗教、人文教育……成為想像的共同體的精神基礎。

集體意識

涂爾幹(Émile Durkheim,1858-1917),的宗教研究可以說是延續這一條思路的關懷,他的宗教研究背後也關乎政治:如何理解法國大革命?對他來說,大革命的狂潮中帶起的正是這種尋求傳統宗教的新替代的社會激揚:舊的神已死,新的神尚在創造之中!有趣的是,他的宗教研究卻是植根於許多原住民部落,特別是澳大利亞的初民部落社會的研究。貫穿初民社會的部落,到近現代的民族國家,乃至於到今日全球化中的「文明衝突」乃是這種人類社會中的「群性」——涂爾幹用以描述這種群性的字眼是conscience collective,中文翻譯可為「集體意識」,或者「集體良心」。這種集體良心之能有意義、有力量,率皆因為一集體之相對於另一集體時相互激盪使然,是以所謂集體良心其實就是族群良心—— 關乎族群認同、族群存續、族群興衰的社會心理。

族群良心是人類非常原始的集體性「本能」,也許在人類進化的悠長歷史當中,正是這種本能使得人類歷經千萬年的風雨天擇,而仍能保存住DNA的關鍵特性。然而,人類社會已經到了二十一世紀,我們仍然會受制於數十萬年以來所傳遞下來的這種生物群性嗎?

二十世紀末,有全球主義者引頸企盼「世界大同」的降臨,所謂「歷史的終結」,但許多學者的預測卻是相反的。論者以為,全球化只會是資本的天堂,即所謂「世界是平的」,但是卻也是更多個體、族群、民族……尋找心靈家園而不可得的焦慮年代的來臨,簡言之,這種生存處境根本上源自於,各種各類的族群……共存於同一時空當中而致彼此間不斷地相互「相對化」而來。全球化時代因此是族群良心最發達的年代,它不會是天下太平之臨,而是萬國擾攘的年代。

在這其中,最顯眼的現象之一是從各個「普世性」宗教文化傳統——幾乎沒有例外——中應時而生的基要派,連佛教和儒家都不得免,更遑論一神教系統的基督宗教和伊斯蘭教。原以為普世宗教之超越於一群、一族,但此刻卻可以化為以群性為基的公民宗教。

教宗與「羅興亞人」

2017年11月,方濟各教宗訪問緬甸,行前緬甸主教們要求教宗來時不要提「羅興亞人」,各方也都眼睜睜地注視他要怎麼表現?
果然,教宗見翁山蘇姬未提「羅興亞人」,人權團體失望(《上報》,2017年11月29日);教宗結束緬甸行,被批閉口不提羅興亞人問題(美國之音,2017年11月30日)。離開緬甸後到了孟加拉,方濟各會見幾位羅星亞人代表,當面「請求寬恕」,他說:

「親愛的弟兄姐妹,我們眾人與你們同在。你們的悲劇是如此之大,我們能做的卻實在太少。然而,我們在心中為你們留了位置。我以眾人之名,以所有迫害你們、對你們造成傷害的人的名義,尤其是世界的冷漠,向你們請求寬恕。你們中許多人對我說,孟加拉國胸懷寬廣,接納了你們。現在我也請你們心胸寬闊,能夠給予我們所請求的寬恕。(引自香港光與鹽天主教傳媒)」
羅星亞人在緬甸的遭遇其實淵源已久——迄今已難斬斷歷史而判辨是非了。然而,伊斯蘭—孟加拉—佛教—緬甸,宗教—族群—國家三者糾葛成的歷史,而今已讓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翁山蘇姬灰頭土臉,教宗來了,又能如何?這豈是一次訪問,幾句「空口嚼舌」可以解決!
言猶在耳,憤聲如雷:教宗方濟各……在緬甸社群媒體上引發一些憤怒評論(中央社仰光2017/12/3日綜合外電報導)。網路上緬甸人的臉書說的好:「他就像一隻因為天氣而變色的蜥蜴。」或者「雖然他是宗教領袖,但他用語不同的方式,應該像是銷售員或中間人。」

全球化一方面推進普世主義的發展,另一面則是促發了特殊主義的危機意識上昇;這一面建構全球村,另一面則是追求「部落性」的完整性;這一面是普世性的人的尊嚴,另一面則是族群認同的唯我獨尊。在普世主義與特殊主義交相滲透當中,所有的宗教也都在其中遊走。前者,宗教與普世主義攜手,深悉處境中的多元而捍衛一切人的尊嚴,以此為共同生存發榮之道;後者,宗教與特殊主義相合,形成特殊的「族群/意識良心」,以神的名義任性地—有時還能悲憫地—宣洩自己內在的焦慮,捍衛認同的獨特性。

難以理解的同類相殘

全球化時代是一個極為詭異的時代。一方面,它鼓勵所有個體/族群/民族的特殊性/認同都應該被尊重並且被接納;但另一方面,它又推波普世價值。奈何「特殊性」更易動員,力量更強!他們透過分類:我們—他們、得救的—失落的、上帝—撒但……來建構認識這個世界,世界不僅因此更為清晰易解,而且更容易匯集集體的情緒,族群的集體良心輕易可以高張至神聖的地位——說起來其實是部族偶像的崇拜;而普世價值則只能透過個體孤寂的對遇上帝,返照悠遠的歷史當中難以理解的同類相殘,在灰土中埋怨上帝。

(作者為台北大學社會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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