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大選結果揭曉，由民進黨繼續執政四年。國內外政論專家從台港中關係與國際情勢對於選舉結果有各種解讀與研判，可以預期的是，政策大方向會維持過去四年相同，台灣選擇加入美國為首的世界秩序。然而，「選舉」卻似乎從未停止，各類型身分政治的情意結像鬼魅一樣糾纏不去。
前些年流行一則笑話：選舉過後醫院門診大量民眾求醫，症狀是喉嚨沙啞與手腕扭傷疼痛，護理人員覺得奇怪，這是什麼怪病，醫生笑著說：「這沒什麼，他們一直在搖旗吶喊啊！」回想起來，這「笑話」實令人酸楚。
激情與憤怒
台灣選舉長年來充斥著激情與憤怒而導致對立，尚無法消弭，這一年因「芒果乾」（亡國感）的刺激尤其劇烈。筆者觀察到的亡國感有二種：第一種是對前年1124選舉感到失落，又眼見香港半年多來「反送中」運動之後法治與人權保障快速流失，深怕台灣若被共產黨實質統治會失去民主制度與言論自由，甚至身家財產性命不保的恐懼感。對這類選民來說，採「抗中保台」立場的蔡英文總統連任成功，有效緩解了他們的亡國感，即便還需繼續奮鬥，但至少還可以相對平穩地生活四年。
第二種是在民主化的過程中，若所支持的陣營選舉落敗，心目中的「中華民國」就會滅亡的亡國感。比較可悲的是，這一種亡國感很容易因操弄而生。某些政治人物、媒體人長期散播仇恨與恐懼，挑起「亡國被擄」的恐懼感來動員群眾、爭取選票，甚至於有退役之高階軍官在大眾之前衝口而出：「他們應該恨陳xx、他們應該恨x進黨！」實在不可思議。還記得1994年台北市長選舉，某陣營候選人大聲急呼：「如果陳xx當選，中華民國就要滅亡了。」只是一場地方選舉，何況中央執政者仍是數十年來如一日的同一政黨，何來亡國之慮？但以悲情催票極為有效，各種耳語陰謀論不斷。2000年總統大選，民進黨的陳水扁因國民黨陣營分裂而意外贏得選舉，台灣政壇首次政黨輪替，再次引發強烈的亡國感。就筆者所知，那時台北市不少國語教會的兄姊如喪考妣，連主日禮拜都哭喪著臉，宛如世界末日。
即使經過多次政黨輪替（陳水扁八年、馬英九八年、蔡英文四年），這個陣營許多支持者似乎仍輕易受亡國感的操弄。這一次大選期間，韓陣營未提出政見以爭取選民的支持，卻高明話術撩撥錯亂的認同情緒，承諾發大財的美夢，甚至以粗鄙言語攻擊對手，挑弄支持者的仇恨而壯大自己的聲勢，甚至有不少被稱為「韓粉」的忠誠支持者，因家庭成員之不同意見而失和。選舉之後許多支持者無法接受落敗結果，情緒崩潰者大有人在。台灣人罹患了集體創傷後症候群是場悲劇，無論是經歷白色恐怖年代而餘悸猶存，或「共產黨很可怕」的家族記憶傳承，影響力甚至到未經戰事的二、三代，歷史的創傷猶待醫治，卻有政客藉以「圈粉」，為了選票甚至把支持者變成肉票，這行徑實與魔鬼的差役無異。沒想到韓劇「鬼怪」中的反派角色，吸食人們的仇恨而成長的惡魔，竟然就在現實生活中出現！
批判距離之必要
歷史上來看，小老百姓能參與過國家政府的治理，只有非常短的時間，對華人歷史文化圈則更短暫。小老百姓如我等還不習慣，難免不知所措。且讓我們退幾步，想想投票是怎樣的一回事。政治，顧名思義，是公眾治理。對基督徒而言，政治的目的是榮耀上帝與愛鄰舍。基督徒投票是愛上帝見證的一部分，愛人的倫理展現，為的是上帝國降臨，或聖經中對禧年的描繪所勾勒的太平盛世。如果以一般語言來說，至少聯合國人權宣言所勾勒的社會願景，應該是底線：每個人的生存權、自由權與幸福權都須得到保障，而政治與經濟資源的分配更符合公平正義。所謂的「普世價值」，其實是源自基督教神學的。
為了達成以上政治目的，因而有政府。也就是說，無論政府體制或政黨組織等，都是「政治工具」，其存在的價值，是為了達成人權保障、促進生活福祉的手段。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現行的「體制」、「政黨」、「官員」能達成目的，則繼續使用，若它們無法達成，當然就該修整，甚至是更換工具。所以，不要對政黨、政治人物有太多情感與強烈的個人好惡。對於那些價值取向相同的，認同的同時也要抽離，心理上維持著批判的距離。千萬不要無條件的認同某陣營，更不要投射以聖王形象在任何政治人物身上，這是偶像崇拜的微妙變形。對台灣人而言，從威權走向民主二十多年，政黨也輪替了好幾回，大眾對這套政治工具的使用，應該會越來越習慣了。
這樣，選擇是否支持某政黨，應先衡量該政黨的價值取向。價值做為中心思想與存在的靈魂不可妥協，但追求價值的手段/方法/過程則需要折衝（讓步），政治事業原本就是個折衝的藝術。基督徒最好不要以道德潔癖來看待「屬世的」政治運作。
政策與誠信
就個人觀點，基督徒對於政黨偏好或國族的立場實在不必太過堅持，需要花更多心力去注意的，是政策！政策！政策！對於種種政治宣傳，我們首先要分辨：是在提出論述（政見）或是在挑動情緒？執政黨改革年金讓你痛恨入骨？主張xx就是數典忘祖罪該萬死？一提起「中國」就讓你憤恨難消？我們要謹慎自己的情感，提醒自己：「我也是個很受操弄的人」。有這樣的警覺會比較安全。
然後，記得將「所有政見」一起看，千萬不要以單一議題來決定投票對象。比方說，您支愛護家庭？我也是。但是，家庭的生活需要將幼福、教育、經濟資源、文化資本、環境、城鄉差距、社會階層……等通通納入考量。單單家庭共同生活需要時間與心力去營造，工時長短、薪水級距的影響不容忽視，即便是國家稅制也影響家庭生活！最後，是「聽其言觀其行」的查驗：政治人物是否誠信，會真誠的實行其政見？素行不良的，就不必考慮了。
吾人還需注意「軍事語言」的問題，畢竟選舉不是「戰爭」，而是競爭。競選對手不是敵人，而是對手，以政策競爭選民支持的運動員。戰爭語言的使用不精確的話，會誤導錯謬的聖戰心態：仇恨分化 ，將「鄰舍」當作仇敵，正好中了魔鬼的詭計。
愛上帝與愛鄰舍
最後，莫忘基督已掌權，祂能使萬事互相效力。地上的國度都會過去，而上帝國的降臨是上帝才能成就的，但作為教會，努力與上帝同行，追求上帝國的價值在地上實現，以此見證上帝的美德，則應是長期一貫的努力與操練。
面對政治，冷靜以對；激情，請用在對的地方：好好地愛上帝與愛鄰舍即可。
（作者為台中北屯門諾會主任牧師） |
